lilith

散落吧,罗马的薄红

    是自富人杯盏中肆意溅出的醇厚奶浆,是带着花冠的娼妓们雪亮丰腴的乳房,是玫瑰将枯萎时馥郁的芬芳。富足即为美,浪费即为美。万事万象不仅要多,还得要满溢出来,才配得上这从未有一时半刻对这片土地吝啬过的耀目烈阳。
    庸人不知罗马之美,而罗马也不为他们而美。她兀自绽放,兀自芬芳后又兀自枯萎,是索多玛妇人翻飞的七色纱衣。
    最能诠释这罗马之美的,就是这座城市发旋上的辉冠,屹立于城市命脉的这座斗兽场。这里有美食,有杀戮,是青春和死亡在一处盛放的人间盛景,是在这人世熔炉间立地生根的鬼魅魔境。 贵人看见权杖,贫者窥见生机;智者落泪,蠢人跟随浪涛手舞足蹈。就是这么一处,再美妙也没有了的地方。据传,有的市民仅为了每天都能观赏这盛景而掏空家财,变卖自己,最终成为了这朵罗马之花的又一份养料。
    但,拥有着这花朵的凯撒并不常来。原因其实出乎意料的简单,因为实在是——太热了啊!
    太奢侈了的太阳,太奢侈了的、泛着白的砖瓦,太奢侈了的子民。这处圆形的斗兽场于他而言无异于滚滚沸腾着的巨大油锅,对皇帝自身那也足够奢侈了的御体来说,可谓有着不下于暗杀的杀伤力啊!
    不过,这已经是他这个星期里第五次造访这里了。通俗地说,就是连着五天也没歇过。即使有两排仆人为他摇扇,又有取之不竭的冰镇饮料,这酷暑也几乎要让皇帝富足的身姿消减上几分了。
    “那位斗者还没到吗?”他没型地……很有王者风姿地瘫坐在凉椅上,不耐烦地问着。浓黑的眉毛之下,从其双眸的凛凛翠色中仍能寻到几分当年的丰采。
    “回陛下,斗士斯巴达克斯因为连胜了二十场,从今日起被调至压轴登场了。”男仆一边摇着扇子,一边低眉顺眼地回答。
    “啧,是谁订下这种让余的市民干等的凡人规定的……从明天起就给我改回来。”“是。”
    猩红的皇帝,到底也是会有烦恼的。就连想要的余兴都不能立刻乘上来,还要被民众贬为暴君,他心底又怎么可能没有过不忿。凯撒抿了口饮料,从杯沿的柠檬海盐里尝到了一点属于滨海的沁凉,这让他的心情转好了些许,连带着心绪也流动了起来。 他在想着那个近日来,一直没有离开过眼中的斗士。
    不,他不会称其为勇士,也不会称之为英雄。斗兽场里的东西,呼声再高也好,再受宠爱也好,都不过是为这盛世带来一刻欢笑的“野兽”罢了。 这么说的话,那家伙就是特别的……疵兽了吧。
    执政以来,凯撒不知见过多少种“兽”的眼神。不驯的也好,隐痛的最多,见的多了,便和那些见惯了的鲜血一样,不过是花束里不起眼的配角罢了。不是不好,只是从来看不进眼里。
    但那个斗士的不一样。 并非是病症,也并非是异常。即使如何涂满鲜血,在那只、灰白色的巨大野兽的双瞳中,有的永远是与其太过不相符的纯净罢了。
    罗马没有纯净,罗马亦不爱纯净。那种东西在这座身处业火中仍载歌踏舞的城市里,就像是婴儿的第一声嚎哭,是长不了的。 凯撒说不上自己对这份纯洁是不是喜欢,仅仅是想要一直看下去罢了。
    在他胡思乱想的这段功夫中,不知不觉,已经到了斯巴达克斯上场的时间了。
    严格来说已经到了黄昏,但黄昏几乎从不降临于这片土地——她总是突然地昼白,又突然地昏暗下去。灰色的高大战士,几乎赤裸地被放进斗兽场。他踏着还有着热度的猩红色地毯,挥舞着被添上了数个凹痕的狼牙棒,用那张疤脸笑着,那是孩童般的笑容。罗马的孩童从不这么笑。
    他用武器拍击着自己坚硬的胸大肌,留下几道血痕。他冲着所有权贵、所有贫者、所有哲人、所有蠢货露出笑容,丝毫不在意自己被什么人看在眼里,凯撒无法移开眼睛。
    今日斗士的对手是一对老虎兄弟。帝王一看到它们进场就大笑出声,丰满的肚腹上淌着黄金的日光,像鱼鳞一般闪烁个不停。
    虎兄弟的眼里有着伤痛,有着疲惫不堪的尊严,也有着对强敌的细细考量。但斗士的眼里却什么都没有。这么看,真是分不清哪边是兽,那边是人了。
    侍人帮凯撒拭去笑出来的眼泪,他躺好了继续旁观。

TBC

by @夜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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